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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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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雲桑回到府中, 慢慢緩過了神。她得住去裴孤錦家了。既然是為了敷衍裴老夫人,那約莫是要假裝成侍妾或者通房。若是擱在之前,宋雲桑一定無法接受這種“折辱”, 可如今她想開了, 心情倒十分平和。

除去身份問題,入裴府還是好處多多的, 至少她能和裴孤錦日夜相對了,這對她來說便是機會。宋雲桑初步擬定了個計劃。裴孤錦的娘親中意她, 她入府後, 首先便是要盡快和老夫人搞好關系。其次要努力向裴孤錦表達愛意,或許就能討了裴大人歡心。至於後院那三十個女人,有空她可以去拜訪下,了解下裴孤錦為什麽會看上她們,擇其善者而從之。

正謀劃間, 她忽然想起了今日牢房外, 裴孤錦忽然頓住的粗重喘息。宋雲桑困惑皺了皺眉。如果她的感覺沒錯,裴孤錦當時正處於爆發邊緣, 可是發生了什麽, 讓他生生壓住了自己的火氣。

所以,發生了什麽?宋雲桑仔細回憶,卻只能記起自己當時被嚇哭了。曾經的一閃而過的念頭再次出現在腦海,宋雲桑忍不住想:難道裴孤錦改變態度……真是因為他怕女人哭?

宋雲桑將裴孤錦幾次態度突然轉變的經過在腦中過了一遍, 竟是意外發現,那幾次她的確是都哭了。最開始,他想拿走他的玉佩,可看到她眼眶含淚,他便只是威脅她不許弄丟。後來他逼她喝酒, 不然就要趕她走,她哭了,他便再沒提這事。他要軟禁侯府所有人,她哭著說自己難過,他便應了她一個願望。昨日她引誘他,他都已經走遠了,可她哭了,他便去而覆返……

宋雲桑有些糊塗了。其實這麽推測起來,每件事情都能圓得過去,且在此之前,裴孤錦也是不樂意看到她哭的。但宋雲桑覺得裴指揮使有這麽個弱點也太匪夷所思,便也不敢太過相信。她只是將這事暗暗記在了心裏,打算往後碰到困境時,死馬當作活馬醫,姑且一試。

她將行李收拾好,又將侯府大小事務安排妥當,便到了傍晚。裴府果然來馬車了,卻只是管家,說會來接她的裴孤錦並沒出現。管家恭敬行禮:“宋小姐,裴大人有急事出外,讓我來接您過去。”

裴孤錦竟然出外了。也不知是什麽急事,都沒帶上她。宋雲桑有些擔憂,可想到她一會正好可以去拜見老夫人,又振作了。她帶著丫鬟嬤嬤到了裴府。她的住所是個獨立院落,管家朝她道:“宋小姐,這間院子是大人指給你住的,你且看看還有什麽需要,只管吩咐我便是。”

宋雲桑四下打量。院子挺大,屋子有六間房,收拾得十分幹凈。角落開著梅花,院中還有許多花草樹木。令她意外的是房中擺設,並不似裴孤錦一貫的金光閃閃,倒是十分低調精致,別有種清雅。

這種風格,裴孤錦定是不喜的。想來也是因此,他才會將這院子給她,倒正投了她所好。宋雲桑對管家道:“謝謝,都很周全了。卻不知老夫人住在哪裏?一會我想去拜見她老人家。”

管家躬身:“老夫人住在西廂房。可她一向睡得早,現下已是歇下了。”

宋雲桑怔了怔,現下才剛酉時,裴老夫人睡得這般早?她只得道:“那我先不打攪她了。”

裴孤錦不在府上,裴老夫人又睡了,宋雲桑想了想,覺得還是別浪費時間,先去拜訪下其他女人。宋雲桑問了管家信息,又讓秋眠準備了些首飾,敲響了隔壁院子的門。

一個容貌平平的女子開了門。她有些意外打量宋雲桑,很快變了臉色:“請問你是?”

宋雲桑也不懂她為什麽會變了臉色,只是禮貌道:“我是今日剛進府的宋雲桑,住在隔壁,特來拜訪佟姨娘,麻煩你通傳一聲。”

那女子緊張握住雙手,謙卑道:“宋小姐,我就是佟姨娘。”

宋雲桑微訝,她看這人的氣度容貌,還以為是丫鬟。宋雲桑連忙道:“對不住,是我眼拙,請不要放在心上。”

佟姨娘比她更惶恐,躬身道:“不不,都怪我,讓你誤會了。”她退開一步:“宋小姐請進。”

宋雲桑跟著佟姨娘進了院。這院子比她的院子小太多了,屋中也只有一廳堂兩間臥房。出乎宋雲桑意料的,這裏竟沒個丫鬟,佟姨娘親自為她泡茶。宋雲桑看著,心中驚訝:京城傳言裴孤錦愛財,現下看來果不其然。佟姨娘一定是位不得寵的妾室,而裴孤錦竟然都沒舍得給她配丫鬟。

宋雲桑有些同情,卻見一旁臥房中行出了一名女子,容貌卻是上佳。那美人巧笑喚道:“佟姐姐,什麽人來啦?”

佟姨娘先是謙和朝宋雲桑介紹:“這位是婉姨娘。”這才朝婉姨娘道:“這位是今日剛來的宋小姐。”

她對那婉姨娘的態度和對宋雲桑的態度明顯不同。對宋雲桑,她幾乎能稱得上恭敬了,對婉姨娘卻是有些嚴厲,倒好像……她是這人的教習一般。婉姨娘笑嘻嘻迎上前:“哇!宋小姐?你可是宋侯爺的女兒?!”她口中嘖嘖稱讚:“大戶人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樣,果然是品貌不凡!”

宋雲桑正待客套兩句,那婉姨娘又吃吃笑了:“我都聽說啦!你那侯爺爹爹下昭獄了。那你現下進府,是給裴大人做妻的嗎?”

宋雲桑臉色一僵。她若做妻,能這麽傍晚偷偷摸摸進府?婉姨娘不可能不知道這個,這是故意在戳她傷疤呢。她還沒來得及開口,卻見佟姨娘擡手,狠狠一耳光扇去:“放肆!你現下立刻回屋,沒我允許不得出來!”

婉姨娘捂住被打紅的臉,憤恨看佟姨娘一眼,卻不敢與她爭吵,還真進了屋。佟姨娘顯然很慌,急急朝宋雲桑解釋:“宋小姐,婉姨娘是別家專門養的歌女,好容易送給了裴大人。她眼皮淺不會說話,你不要介意。”

宋雲桑都呆了!她知道後宮裏有高低尊卑之分,可裴孤錦這裏也有嗎?佟姨娘竟然能隨意掌摑婉姨娘!而漂亮的婉姨娘竟然絲毫不敢反抗!

佟姨娘竟是個深藏不露的寵妾!如此相貌,卻能得裴孤錦喜歡,只能說裴孤錦果然不看重美色!至於她為何沒有丫鬟伺候,想來是裴孤錦太吝嗇了,可能所有姨娘都沒配丫鬟。

宋雲桑有心想向佟姨娘取取經,了解下裴孤錦到底看重她什麽,卻又怕佟姨娘一言不合也掌摑她。她勉強一笑,拿過秋眠手中的小盒,打開送至佟姨娘面前:“初次見面,我也沒什麽好東西,佟姐姐喜歡什麽,盡管挑。”

佟姨娘一驚,連連擺手:“不,不,宋小姐,我不能收。”

宋雲桑以為她是客氣,自己挑了個玉鐲:“這和田玉玉色溫潤,和姐姐的氣質很搭,便送給佟姐姐了。”

佟姨娘幾乎是誠惶誠恐了,仿佛下一秒就能給宋雲桑跪下:“不,不,我真不能收。宋小姐,你的好意我心領了……”

她這模樣,宋雲桑都有點慌了。佟姨娘為什麽這麽怕?她不敢收她的禮物,難道……裴孤錦禁止他的妾室之間互相收送禮物,違者重罰?

正僵持間,有腳步聲急急傳來。一名家丁氣喘籲籲跑來:“宋小姐,佟姨娘!裴大人回府了,召集諸位姨娘一起去大廳。”

宋雲桑趕緊過去。遙遙便見廳堂之中,烏泱泱一堆女人沈默站在長桌兩側。長桌上首,赫然坐著一身便衣的裴孤錦。

宋雲桑行入,打量著屋中的女人們。她發現裴孤錦的喜好……真的不可捉摸。這些女人當中,至少有大半毫無姿色可言,有好幾人甚至可以說是貌若無鹽,人老珠黃。可若說裴孤錦不在意容貌,又有幾人長相出挑,姿容嫵媚動人。還有數人氣質十分……奇特,宋雲桑有種感覺,這幾人下一秒就能給她拋個媚眼兒,再唱一首小曲。

女人們看她的目光也各不相同。一些人十分謹慎,看了她一眼,便眼觀鼻鼻觀心。另幾人倒是有正常反應,就好像看到了強勁競爭對手,目光中有掩飾不住的驚艷與忌憚。那幾個氣質獨特的女人就耐人尋味了。她們的目光中多是單純的好奇,甚至有一兩人絲毫不懼裴孤錦冷厲氣場,笑意盈盈仿佛她們只是在吃瓜看戲。

這真是……真是覆雜的一個後院。宋雲桑下了論斷,收回目光,朝著裴孤錦行禮:“裴大人。”

裴孤錦涼涼一扯嘴角:“宋小姐好雅興。天都黑了,也攔不住你東奔西跑的心。”

宋雲桑心中咯噔一下。她不過去佟姨娘那坐了片刻,怎麽就被剛回府的裴孤錦知道了?這也罷了,看他那說辭,似乎並不喜歡她和其他女人接觸。

宋雲桑柔順道:“見時辰尚早,便去隔壁佟姐姐那坐了坐,並沒有東奔西跑。”

裴孤錦目光轉向秋眠:“那她手裏拿著什麽?”

宋雲桑被噎住。失策……罪證忘記放下了。宋雲桑總不能說那些首飾都是送給佟姨娘的,只得低頭承認了:“是給各位姐妹準備的一點見面禮。我只是想見見大家,又覺得初見空手不大好……”

婉姨娘臉還留著紅指印,可看到宋雲桑被裴孤錦當眾指責,便幸災樂禍了。卻不料,裴孤錦轉向圍觀眾人,神色忽然陰森,比方才更兇煞可怖:“你們既是在我裴府,便要老實聽話。不該想的東西別想,不該做的事別做。”男人掃視一圈,與其說是在警告宋雲桑,倒更像是在警告其餘人:“諸位也知道我的身份,別惹我不開心。我心情不好時,可不會管你們是不是女人。”

宋雲桑低著頭,倒沒看到裴孤錦神色,只能聽見他冷聲命令:“誰都不許拿她東西!”

宋雲桑這才擡頭,看向佟姨娘。佟姨娘臉都是白的,絞著手的模樣看著十分可憐。無怪這人不敢拿她東西,原來是清楚裴孤錦的規矩。倒是她冒冒失失,給人添麻煩了。

——可是,這都是什麽破規矩。裴孤錦自己吝嗇舍不得賞人東西,還不讓旁人互相送點禮物?同在一個府裏,他還不讓她和其他人搞好關系了?

宋雲桑無法,只得道歉道:“對不住,裴大人。我初來乍到不清楚,往後不會了。”

她看這陣仗,以為裴孤錦要好好收拾她了,卻不料男人只是一聲輕哼:“既是想見大家,那現下便一起見了吧,往後不得亂跑亂逛。”他隨意倚在椅上,示意眾人道:“你們,都自己介紹一下。”

最靠近他身旁那女子便謙卑開口了:“宋小姐好。我是韓姨娘,今年十八。”

第二位接著道:“宋小姐好。我是柳姨娘,今年二十。”

其餘人接下去:“我是靜姨娘。”“我是淑姨娘。”“我是梅姨娘。”

……

一群人自我介紹完畢。千篇一律的介紹詞,千篇一律的自稱,其中一些人就連服裝的顏色款式都一模一樣,就好似統一采購發放一般。宋雲桑有點懵。她的第一反應是:糟了,人太多又沒有辨識度,她一下記不住。第二反應是:等等,這總人數怎麽不對?

宋雲桑決定問清楚:“這裏怎麽只有二十八人?”

她以為會有人告訴她,哪兩位姨娘有事沒來,她往後也好留個心。卻不料裴孤錦好整以暇端起了桌上茶盞:“哦,你說另外兩人啊。”他慢條斯理道:“她們不守規矩,正巧花園桃花長得不好,便拿去做花肥了。”

偌大的廳堂陷入了詭異安靜,一時呼吸聲都聽不見了。宋雲桑腿都軟了。

——好、好殘忍!好歹是自己的女人,裴孤錦竟然說殺就殺了!還拿去做花園花肥!裴孤錦真是、真是太殘忍無情了!

宋雲桑只覺自己進了虎穴狼窩,且十分懷疑裴孤錦告訴她這個,是在殺雞給猴看。她再不敢多問,打算乖乖介紹自己。可她發現了,這一屋子女人都自稱姨娘。但她們不可能都是姨娘。妾室也分個三六九等,想來大家都這麽自稱,是裴孤錦有過吩咐。他肯定要求所有女人都自稱姨娘。

宋雲桑決定跟著改口。她實在不願給她的姓氏抹黑,糾結片刻,在“雲姨娘”和“桑姨娘”間選了“桑姨娘”。原因無他,之前裴孤錦喜歡叫她桑桑,宋雲桑希望這個自稱能讓兇殘的裴大人對她念一點舊情。她給眾人見了個禮,也自我介紹道:“各位姐妹好,我是桑姨娘,今年十六。”

裴孤錦突然劇烈咳嗽起來!宋雲桑心慌意亂看去,便見裴孤錦端著茶水,顯是嗆到了。宋雲桑以為這總該和自己沒關系了,卻不料裴孤錦順了那口氣,便重重一擱茶盞:“宋雲桑,你怎麽就成姨娘了?!我什麽時候說讓你做姨娘?!”

裴孤錦要被宋雲桑氣死了!今日淩晨發現了刺客,他便決定將宋雲桑接入府中,一則借此向尹思覺表明態度,二則他府中更安全。是以,聽到宋雲桑騙他說她喜歡他時,他雖然怒火中燒,卻還是接了這臺階,就以娘親逼婚為由,同意了將宋雲桑接入府中。

可這麽一來,他便得給自己安排三十個女人!裴孤錦此時方後悔,他怎麽隨口一說就是三十個。他若是說十個,也不至於現下這般操心。但話已出口不能更改,裴孤錦將宋雲桑送回府後,便開始緊趕慢趕,給自己拼湊後院。

這些女人中,有十三人是他府上還看得過去的下人,知道他脾性,很懂規矩。其餘下人實在沒眼看,裴孤錦情急之下,跑去找魏興借人。可魏興比他還不講究,府上甚至沒有適齡的丫鬟。

魏興得知了指揮使大人的古怪需求,沈思片刻,給出了意見:有人宴請賓客時,會花錢找青樓女人上門陪酒。既然能陪酒,那演個妾室,也定是可以的。

於是裴孤錦又去了青樓。演妾室不是難事,但裴孤錦挑剔。一則要找懂規矩知分寸的姑娘,不能給宋雲桑添堵;二則要找底細清白的,不能給他惹事;三則要找帶走也不會引人註意的,最好是過氣的姑娘,這樣才不容易暴露。這麽跑了幾家青樓,他好容易又找到了十人,日頭就偏西了。

時間來不及了,可這才二十三人。裴孤錦急了。他先吩咐管家去接宋雲桑,又考慮要不要降低要求,把府上幾個三十歲的嬤嬤也算上。卻在路上偶遇一位皇商,巴結著要給他送歌女。

這若是在以往,裴孤錦定是不會收的,現下卻正好救了急。裴孤錦咬咬牙收了這五名歌女,天色便黑了。他也沒時間再找人,急急回了府,開始給這些人立規矩。

一,口風要嚴,牢記她們是早就進了府的,進府時間是之前八年間。二,找她們就是讓她們演戲,他不會真收了她們,不要有旁的心思。三,不能找宋雲桑不痛快,誰敢讓宋雲桑不痛快,他就讓她再也痛快不起來。

他府上的下人自然不用操心,青樓的姑娘是他親自過目的,都是收錢辦事封口,也不會出什麽大問題。最要註意的就是那五名歌女。他都沒有好好查她們底細就讓她們入了府,難保裏面沒個蠢貨。於是,裴孤錦將五名歌女分給了五名得力手下,讓她們管好這些人,佟姨娘和婉姨娘便這樣住在了一起。

訓誡了女人,還得和仆役們說清楚宋雲桑的喜好。這人向來嬌氣:睡眠淺,人聲稍大些便會醒;口味刁,菜色清淡可口才吃得下去;畏寒怕冷,睡覺時地龍溫度燒低了就容易生病。心裏有事便睡不好,必須點安神香助眠……

好容易立了規矩,裴孤錦還琢磨著怎麽再立立威,宋雲桑卻到了。裴孤錦只得消了心思,讓所有女人立刻就位。他知道宋雲桑第一個便會來糾纏他,直接讓管家說自己不在。又猜到宋雲桑第二個便會去糾纏他所謂的娘親,特意叮囑管家,就說老夫人已經睡下。

手忙腳亂了一天,裴大人終於功成身退。可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,就聽到了宋雲桑去拜訪其他女人的消息!

裴孤錦頓覺一口氣梗在胸口!後院的女人為了爭寵,什麽事情都能做出來!宋雲桑初來乍到,就該安分守己,以不變應萬變。可她倒好,剛落腳就到處逛,這般招搖!所幸他這後院是假的,若是真的,那還了得!

裴孤錦覺得,宋雲桑這種人若是進了他爹的後院,一定沒幾年就被人害死了,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。裴孤錦不敢讓她和其他女人相處,一則怕她被人欺負了去,二則怕她發現了什麽。於是他急召所有人來大廳——她既然想見大家,那還是在有他的情況下見不容易出問題,他也正好再警告那些女人幾句。

至於那些甲姨娘乙姨娘,他只是為了省事,這才統一了稱呼,卻不料宋雲桑竟然自個加入了陣營!裴孤錦聽到那自稱,只覺一股怒火直沖心口:她竟然自稱姨娘?!上輩子他將她捧到了天上,這輩子她竟敢作踐自己,做什麽姨娘!

裴孤錦惱火道:“宋小姐,麻煩你弄清自己的身份!我將你接入府中,可不是讓你做姨娘的!”

宋雲桑不解看他。她當然知道裴孤錦是為何將她接入府,她這不是正配合做表面功夫,假裝自己是姨娘,幫他應付他娘親麽?他這麽大聲說出真相,自個拆了自個的臺……真的好嗎?

宋雲桑小心試探道:“是,奴婢知錯了?”

“嘩啦”一聲,裴孤錦砸碎了茶盞!他猛然站起:“再讓我聽到那兩個字……”他頓住,臉色變幻,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;“我就把你們全做花肥!”

四周皆靜,宋雲桑一個哆嗦。她不明白裴孤錦到底在氣什麽,可他看起來被氣到都失智了。不然她自稱“奴婢”,他為何要遷怒旁人,把其餘人一起威脅了?

宋雲桑不敢再說話。一室安靜中,卻有個女人輕笑出聲:“裴大人,何必生氣。”

宋雲桑擡頭看去,便見婉姨娘行出了人群,裊裊婷婷行到了裴孤錦身前。

宋雲桑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。婉姨娘說話時,裴孤錦的面部線條有一瞬間的淩厲。可她再看去,裴孤錦面色只是冷冷,仿佛那淩厲是她花了眼。

婉姨娘的聲音媚得仿佛能滴出水來:“裴大人若是氣壞了身子,婉兒可是要心疼的。桑桑妹妹也是初來乍到不懂事,我願意幫大人分憂,教教她規矩。”

裴孤錦目光一凝:“我看你才要學學規矩。”

男人神色冷厲,婉姨娘卻毫不介意,嬌笑道:“婉兒願意學,還請大人教教我。”

她想去拉裴孤錦的手,裴孤錦一側身,婉姨娘便拉了個空。男人一聲冷笑:“行,你跟我來。”

他大步行出了廳堂。婉姨娘大喜,得意暼宋雲桑一眼,急急跟上。卻不料裴孤錦在花園裏就停了步,直接吩咐下人:“來人,把她送還王公子。”

下人們就要上前。婉姨娘大驚!幾步撲到裴孤錦身前跪下,哀求道:“大人,婉兒做錯了什麽嗎,你要趕婉兒走!求你給婉兒一次機會服侍你吧!”

裴孤錦嫌惡道:“我真是不明白了。你也見過宋雲桑,按說應該自慚形穢。我連她都沒碰,你覺得你哪裏比她強?”

婉姨娘梨花帶雨道:“我自是有比她強的地方。何止是比她強,我敢說大人後院裏,這本事無人能及。大人一試便知……”

裴孤錦打斷:“你說得對。你蠢得無人能及。”

婉姨娘:“……”

婉姨娘只覺大事不妙。裴孤錦看起來,是真對她毫無興趣。何止毫無興趣,他還真覺得她蠢,並且真心疑惑她在見到宋雲桑後,為何沒有自慚形穢到不敢出門。

婉姨娘慌了:“大人,宋雲桑美則美矣,卻不知情識趣。大人便是要了她,也總會有膩的時候,不如換換口味……”

裴孤錦瞬間沈了臉:“你算什麽東西,竟敢對她品頭論足!”他朝下人喝道:“還楞著幹什麽!趕緊把這個蠢女人給我拖出去!告訴王公子,如此艷福,裴某消受不起!”

宋雲桑第二天起床,便聽到了婉姨娘因為不聽話,被裴孤錦做了花肥的消息。宋雲桑剛起床身子本來就涼,現下更是心都涼了。她問秋眠:“怎麽個不聽話法?昨夜她不是挺得裴孤錦喜歡麽?”

秋眠悄聲對她道:“聽說是裴大人突然有事,讓她離開,她卻不聽話,糾纏著裴大人不放。裴大人一怒之下就讓人打死了她,那慘叫聲,整個裴府都聽見了!”

宋雲桑緊張又懼怕:“那我怎麽沒聽見?你聽見了嗎?”

秋眠搖頭,也很慌:“許是我們離得遠吧。可這事是管家一早過來告訴我們的,定是錯不了。管家還說,讓我們引以為戒,往後安分守己。”

這還特意來警告她……宋雲桑犯愁道:“可是,我也不能什麽都不做啊。”

宋雲桑著急打聽消息。太子之事前日便該有了進展,可她爬床失敗,導致裴孤錦現下都還沒告訴她情況。宋雲桑思來想去,還是洗漱起身,去找裴孤錦。

朝陽初升,裴孤錦正在練武場上練劍,身影伴著道道寒芒。宋雲桑不敢靠近,就站在遠處等著。她以為要等很久,卻不料一套劍法沒走完,裴孤錦突然收了勢,森森朝她喝道:“你站那幹嘛!”

宋雲桑只得硬著頭皮行上前。她還記得她是要以情動人的,自是要不失時機向裴孤錦表白愛慕:“晨起散步,無意路過此處,見到大人練劍,為大人英姿折服,忍不住駐足觀看。”

裴孤錦正背對著她擺放兵器,聞言一聲嗤笑:“撒謊。你明明討厭舞刀弄棒,覺得野蠻。”

宋雲桑被道破了真心,十分尷尬。她並不記得她對裴孤錦說過這種話,可這的確是她一貫所想,裴孤錦許是從別處打探到了也不一定。宋雲桑連忙解釋:“大人有所不知,我之前的確是這般想的。可那是之前。鄰縣那夜,我見到大人以一敵三,制服三名刺客也不過須臾,著實震驚。大人強悍至此,我、我當時便怦然心動……”

裴孤錦轉過身來。暮冬的天,他只穿著一件短打,半敞的胸膛上一層薄汗,強勁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。宋雲桑對個正著,臉騰地就紅了,倒是與她這番表白很搭:“自此心中愛慕,對、對大人念念不忘……”

裴孤錦盯著她,半響,神色不明一笑:“……喜歡我。”

宋雲桑一怔。裴孤錦這話並不是問句,卻也不是嘲諷,聽起來倒像是感情覆雜的陳述。宋雲桑實在不明白裴孤錦這話是何意,男人卻已斂了情緒,面無表情道:“你不是早就喜歡我嗎?只是因為爹爹不允,才隱藏了自己的心意。怎麽就變成了那夜才對我念念不忘?”

這回,宋雲桑耳朵都紅了。這人……做什麽這麽較真啊!她訥訥道:“我的意思是,我一直對大人念念不忘,之後就更對大人念念不忘……”

裴孤錦卻懶得再聽。他接過家丁送上的幹凈衣裳披上,轉身就走。宋雲桑也不料自己一開場就搞砸了,有些惱自己,卻還是追了上去:“裴大人,太子之案可有了進展?”

她還怕裴孤錦不回答,又給她幾句冷嘲熱諷,卻不料裴孤錦語調無波道:“前天我進宮,聖上得到消息大怒,心寒不願親自處理,將太子、淑妃和楊都督交於大理寺三司會審,時間就定在後日。”

他站定,轉頭看宋雲桑:“我現下沒什麽能做的,也只能等消息。這幾天我哪都不去,就打算找女人好好快活,你沒事不要來煩我。”

宋雲桑心思飛轉。三司會審的話,裴孤錦的確沒什麽能做的。黃思妍和太子.黨那邊也定會好好處理,她沒什麽好操心的。就這麽一分神,她差點就要答應裴孤錦的話了,所幸最終反應過來。宋雲桑磕巴道:“大人,快活的事,你、你不如找我?”

裴孤錦突然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嚴:“懂不懂規矩?後院不得爭寵!我要找誰,輪得到你指手畫腳?”

宋雲桑被規矩二字壓住了。想到早上管家才說過要“安分守己”,宋雲桑沒敢再糾纏,只是小心翼翼道:“那我一會可以去拜見老夫人嗎?”

裴孤錦板著臉,沈默了。宋雲桑等了等,也沒等到他松口。她以為裴孤錦這都不許,十分不解:“大人不是說,讓我入府就是為了敷衍你娘親嗎?你若不讓我去見她,讓我入府豈不是沒了意義?”

裴孤錦這才開口道:“你想去便去,我不管這個。”冷冷離去。

宋雲桑得了這許可,這才去拜見裴老夫人。裴老夫人約莫50歲,看上去並不像個大戶人家的老太太,雙眼渾濁雙手粗糙,倒像個長期幹粗活的仆役。可宋雲桑對裴孤錦的家庭並不了解,猜測老太太許是年輕時生活艱難,到兒子長大後才開始享福,這倒也說得過去。

裴老夫人果然十分喜歡她,拉著她的手將她上下看了又看,讚嘆道:“宋小姐果真是個仙人兒。”又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吊墜,放在宋雲桑手心:“這是我成婚時的嫁妝,送給你。”

宋雲桑連忙道謝。她戴上玉墜,卻發現這玉成色並不好,做工也十分粗糙,看著都有些劣質了,一時疑惑。可想到裴老夫人成婚時可能家境貧寒,宋雲桑又釋然。

她也送上了精心準備的禮物,便陪老夫人坐下,開始說話。宋雲桑本以為裴老夫人這麽著急逼裴孤錦娶妻,定是會和她談到婚嫁,她或許便能以此突破。卻不料,裴老夫人的話題始終只是圍繞宋家和她的生活。宋雲桑陪著她聊了半個時辰,直到裴老夫人說身子乏了要小憩,也沒聽她提一句裴孤錦的事。

宋雲桑告辭離開,心事重重。她覺得有些不對勁,懷疑是不是裴老夫人看到她本人後,並不滿意。宋雲桑實在不放心,遂折返打算偷偷看看裴老夫人到底有沒有歇息。如果沒有,那裴老夫人定是不滿意她,找個理由支開她而已。卻不料行到裴老夫人院外,竟是撞上了從另一頭走來的裴孤錦。

宋雲桑十分意外:“裴大人。”她左右看看,沒見到裴孤錦帶著女人,奇道:“大人準備去見老夫人?你不是說要去找女人嗎?”

裴孤錦神情一言難盡。他擔心老嬤嬤這邊出紕漏,自然要第一時間過來問問情況。怎料宋雲桑竟會掉頭回來……

裴孤錦正不知如何解釋,目光卻落在宋雲桑身後,面色恢覆如常。他一擡手:“蓉姨娘,過來。”

宋雲桑扭頭看去,便見不遠處小路上,一個女子似乎正好路過。那女人聽喚行了過來,朝著裴孤錦行禮,又微笑對宋雲桑道:“宋小姐。”

宋雲桑楞住。這個女人……不是煙姨娘嗎?昨夜二十八個女人都做了介紹,她的確有些分不清。可這人是其中長相最出挑的一個,是以宋雲桑記住了她是煙姨娘。只是,裴孤錦怎麽喚她蓉姨娘?

裴孤錦卻對煙姨娘道:“蓉兒,你怎麽在這?讓我好找。”他沈聲朝宋雲桑道:“我是來找我寵妾的。”

煙姨娘沒有在意裴孤錦錯喚了她名字,只是柔和一笑:“妾身閑來無事,便在花園中四處逛逛,不知道大人在找我,還請大人莫怪。”

裴孤錦十分滿意此人上道:“無事,是我突然心血來潮,怎能怪蓉兒。”

宋雲桑疑惑看著一問一答的兩人,實在忍不住了:“裴大人,她……”

裴孤錦冷傲掃她一眼:“我要帶蓉兒回屋了,宋小姐沒什麽事,不要擋路。”

“可是,”宋雲桑指著煙姨娘:“大人,她是煙姨娘,不是蓉姨娘啊。”

裴孤錦臉色便是一僵。宋雲桑見了,著實驚了一驚:這副表情,裴孤錦明顯就是搞錯了啊!這,就這……這還寵妾?他都搞不清寵妾名字啊!

宋雲桑懷疑盯著裴孤錦。裴孤錦被她看惱了,正待開口,卻聽那煙姨娘溫和道:“宋小姐有所不知,我本名杜如煙,小名蓉兒。裴大人只是習慣叫我的小名,順口便說成了蓉姨娘。”

嗯?是這樣嗎?煙姨娘神色一派真誠坦然,宋雲桑有些信了。裴孤錦見狀正色道:“無錯,就是這樣。”又板了臉,反過來質問宋雲桑:“何況我叫她什麽,輪得到你管?”

宋雲桑便垂頭不敢吭聲了。裴孤錦這才帶著煙姨娘離開。可三人說話驚動了裴老夫人院中的丫鬟,丫鬟出來看見宋雲桑,奇怪問:“宋小姐,你還在?可是還有什麽事找老夫人?”

宋雲桑沒法偷看了,只得答了句“沒有”,朝自己院落行去。走到一半,卻看到花園小亭中,有七八個女人正在曬太陽。其中一黃衫女子還朝宋雲桑揮手:“宋小姐!這裏!”

宋雲桑站定看去,便見到了八位姨娘。好巧不巧,還都是那些氣質獨特的。那黃衫女子揮手時,模樣真真像極了青樓裏攬客的姑娘。宋雲桑一時立在那,不知該不該上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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